我在街角的咖啡館裡,看見一個外賣小哥正在給他那摔裂了屏的iPhone充電。旁邊坐著的白領,正用著最新款的Pro Max刷著短視頻。兩人的眼神偶然相遇,又迅速移開——彷彿看見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。
我便想:奴隸搶到了iPhone依然是奴隸。
據說這iPhone是個好東西,能讓人"Think Different"。可我看來看去,拿著它的人們想的都差不多——無非是如何讓別人知道自己有一部iPhone,如何在朋友圈裡顯得體面些,如何在地鐵裡掏出來的時候讓旁人多看兩眼罷了。至於那些"生產力工具"的功能,倒是用來刷抖音最是趁手。
有趣的是,越是買不起的人,越是要買;越是要分期的人,越是要買最貴的。他們說這叫"投資自己",說這叫"生活品質"。我看這倒像是給自己戴上了一副鍍金的鐐銬——沉甸甸的,卻又捨不得摘。
前些日子,聽說有個年輕人為了買新iPhone賣了腎。人們都罵他傻。可我想,賣腎的確是傻,但那些賣了十二個月、二十四個月乃至三十六個月的自由去換一部手機的人,又聰明到哪裡去呢?不過是一個賣了器官,一個賣了時間罷了。
最可笑的是那些“中產”。他們用著定製版的iPhone,鑲著鑽石的,鍍著黃金的,刻著名字的。但須知“一指禪”的大大依然是大大——不管用的是iPhone還是老人機,他們的一個電話,依然能決定千萬人的飯碗。而那些為了iPhone連飯都吃不好的人,即便手裡攥著同款的蘋果,也變不成喬布斯。
我常想,這iPhone到底是個什麼東西?是工具嗎?可大多數人用它不過是刷刷視頻,聊聊微信。是藝術品嗎?可每年都要換代,去年的藝術品今年就不香了。是身份象徵嗎?可從富豪到民工都在用,又能象徵什麼身份呢?
或許,它象徵的不是身份,而是一種渴望——渴望成為"他們"的一員,渴望被認可,渴望不被時代拋棄。這種渴望如此強烈,以至於人們寧願背上債務,也要握住那個被咬了一口的蘋果。
但蘋果終究是要爛的。當新的iPhone發布時,舊的就成了"電子垃圾"。而那些為了它付出代價的人呢?他們依然在流水線上,在格子間裡,在外賣路上,繼續著昨天的生活。唯一的不同,大概是口袋裡多了一張分期的賬單。
我看著咖啡館裡的這兩個人——一個用著碎屏的iPhone送外賣,一個用著全新的iPhone看外賣小哥。他們都是這個時代的囚徒,只是牢房的裝修不太一樣罷了。
魯迅先生說過,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。我想補充一句:但人類的虛榮卻驚人地相似。
這iPhone,不過是這個時代的辮子——剪掉了形式,留下了精神。人們不再跪著,卻依然仰望;不再磕頭,卻依然臣服。
罷了,罷了。我也該走了。臨走前,我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——
是的,我用的也是iPhone。